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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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     事

                                                                             申 勤 玉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远离家乡的城里读师范。那年隆冬的周末准备回家，不料却下起了很大的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茫茫大地一片晶莹。这大雪，这大风，它们并不因为学校放假而止歇，更不会因知我归心似箭而丝毫不减弱，雪仍然无声无息，覆盖着大地，房屋和树木。凛冽的北风残酷无情地卷着雪花。对于想回家的我来说，哪里还顾得这些，我还是毅然踏着皑皑白雪，走向回家的路。
当我离校走出二十余里，经过一个小村庄时，幕色渐浓已是华灯初上，闪烁的灯光使我放慢了脚步，手摸着钉着补丁的书包，感受着书包里的白馍。这些白馍是每天中午只靠一碗菜汤，经过一周的忍饥挨饿积攒下来的。几个普通的白面馒头，要在今天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是在那个年代，就不同了那是稀罕食物，不是逢年过节，很是难见。
     要是我家就在这个村子该有多好啊！能让我的亲人，即刻吃上这香香的白面馍头，该多惬意呀！此刻我联想到，母亲领着我们姐妹几个挖野菜的情景，在我眼前浮现。我们和母亲在山野上走来走去，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四处寻觅，当篮子被野菜盛满时，我便和妹妹坐在山石上，唱我们所有会唱的歌，那甜润的歌声仿佛就在我耳边回荡，我笑了，我便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赶路。
天越来越黑了，不知怎的，刚开始上路时，没有想到的孤单，没有想到的害怕与恐惧，此时，一齐向我袭来，无形的恐慌加剧，我回头的次数也越多，当我又一次回头时，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向我追来，啊！是什么东西，跑得很快。
只见，一只不知是“狼”，还是“狗”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野。刹那间，我的头轰的一下变大了，头发直竖起来，心脏好像就要跳出胸膛了，我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本能的只知道跑，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当我再次跌倒时，那“狼狗”已追迫到了我身旁。我彻底绝望了。
这四周除了雪，便是风，我没有任何能够自卫反击的武器。那怕此时能够有一根小小的稻草，我也要紧抓到手中不放，也要与这“狼狗”比示比示，也好给我壮壮胆，仗仗威，也好让我增添点勇气和力量，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就是与我对立的这只“狼狗”。
    这只“狼狗”面目狰狞，眼里闪着凶恶的蓝光，牙齿尖利，作势欲扑的样子。有时在危难之时也能生出智慧，我立即想到书包里的白面馍头。
    我用瑟瑟发抖的手，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白面馍头，毫不吝惜，也不犹豫果断地扔到它的面前。此时此刻那个贵重的白面馍头，在雪地里瞬间变得那样地凄凉，在我看来就是雪上加霜。老天保佑，这只“狼狗”用鼻子嗅嗅，居然迅速地叼衔着白馍，连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到它跑远了，我抹去脸上的一把汗，拖着疲惫不堪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跌跌撞撞，我多想躺在这寂静苍茫的雪地里睡去，可直觉告诉我，这里不是我睡觉的地方。况且潜意识告诉我，我书包里的白面馍头还没有送到我的亲人手里。
    于是，我无力地站了起来，慢慢前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熟悉的小屋，终于出现在面前，使我感到格外亲切和温暖。我用有气无力的手，轻轻地敲开了家门。我把书包放到妹妹枕边，什么也顾不得说，倒头便睡一动不动恍如隔世。
我似乎是生存在一个幻境里。全家围着桌子，吃着香喷喷的饭菜，桌子上放着一大筐白面馍头，母亲拿着一个热呼呼的白面馍头笑着说：“大闺女你吃”我顺手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真香啊！妈你吃，妹妹们一块吃。突然我感到柔柔地有些暖意，我猛地睁开了眼。
    当我醒来时，全家人及邻居都围在我身边。看着一个个慈善的面容，我真想嚎啕大哭，但是我没有哭，我强忍着，我不愿意让他们为我担心。我想向他们问声好，可嘴不听使唤，我只是默默地向他们点头致意。乡邻们都说，闺女，你整整睡了三天了。
妹妹一见我醒来，赶紧用那瘦弱的小手为我端来了黄澄澄的米汤。母亲用她那饱经风霜，干巴巴的手，为我拿着一个热呼呼的白面馍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那白面馍头，我太熟悉了，那是我在学校里每当想家时，或者下了晚自习，又冷又饿时，不知拿起过多少次，又放下多少次的白面馍头，但此时它又是如此陌生。我用了很大的毅力把将要倾泄下来的泪水硬逼了回去，尽量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妈，我渴，我只想喝汤……”
    花开花落，暑来寒往，望着眼前晶莹的雪花，不觉追忆起往事……往事的记忆，有如晨星，有时清晰，有时却又高远。那雪夜，那“狼狗”那白面馒头，永远的印在我心头，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温馨，生活的道路尽管坎坷，只要想起往事的记忆，我便镇定，坦然，无论道路多么艰难，我都会坚定地往前迈进。



                                                                                   二0一五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