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中走来的女人 -申勤玉

半瓶香水

作者：申勤玉
我曾经认识一位南方女人，那是很遥远的事了。时间相隔
三十年之久优如一瞬。南方女人仿佛就在眼前----高高的个子，
消瘦憔悴的面容，忧伤深邃的双眸，孤独无助的神情，充满失
落和忧愁的急切的眼神，似乎要冲开迷雾寻找一条光明的路。
寂寞的乡间，山道弯弯，大雾茫茫。我挑着水桶去井上打
水，正好碰见一女子从大雾中走来，一声“大妹子”使我停下了
脚步。她向我问路，生硬的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风尘
仆仆显得疲惫不堪，嘴唇发紫并且直打哆嗦，冻得几乎麻木僵直
的双腿蹒跚地往前迈着。看上去她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定很饿
了吧。
她穿着过时的深灰色套装，上衣是中式暗搭门，有点旧，肩膀
上的那部分磨得几乎发了白。裤子很新却比里面的线裤短出三四寸
又窄又不合体，整个打扮显得不伦不类。
女人脊背上背着一个已经旧了的帆布包，用布条勒着，由于包
比较重的缘故吧，前胸勒出两道很深的沟，这种背包的方式，在本
地几乎是没有的。女人的面相和去年邻居抱养的小栓子十分相像，
这个女人可能是那孩子的生母。也许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吧，不管
他要找的人家欢迎与否，我还是停下自己的营生，主动为她领路。
堂屋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在玩耍，女人一见孩子，悲喜交加
的复杂情绪顷刻间显在脸上，眼里含着满满的泪水，一双长满老茧的
粗糙的手，紧握住孩子稚嫩的小手，痴痴呆呆地凝视着天真幼小的孩
子，好像要把孩子的生活全部看到眼里。然后一件一件撩起孩子的
衣服看，并叫着孩子在家时的名字，子国，你冷不冷？从孩子那毫无
表情的双眸中，可以看出对她已经很生疏，“我不叫子国，我不认识
你”。显然，孩子的原名已经改掉，也不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女人
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自那一天起，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在以后短短的十多天日子里，我
们经常在一快做事拉家常，亲密无间，无拘无束。
有时她和我一道上山，做收红薯、摘柿子一类的事。山里人，喜欢
在山坡上晒东西，那里晒着很多红薯干，萝卜干、柿饼、柿块等，不管
山上是否有人，谁也不会去拿别人家的东西，那时人们虽很饥惶，可山
里人是纯朴厚道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拿。寂静的山坡上，只有我们
两个人在说悄悄话。我问她：“孩子的父亲做什么？”她啜泣着对我
说：“男人身患重病，不是情非得已，我怎么舍得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呢？”
看着她涕泪滂沱的样子，我的心不由地缩紧了，我抑制不住难以平静
的心情，和她一样感到难过。此后，我再也没有向她问过什么，她说
什么，我便听什么，唯恐什么不妥当的问话，会触动她那伤痛的心。
为了改变她悲哀的心情，我领她在山坡上摘酸枣，让她看大山中的
清晨。金色的晨曦是那样的美丽、蓬勃，又是那样的从容与大度。带着
一腔豪气和无穷的魅力，把黎明画图中的灰黑，抹过一道七彩霓虹，漫延
至整个山脉大地，使人们感觉到尘世的喧嚣和苦厄，都能够安全地度过，
以喜悦来抚平生活的苦恼。以七彩的色泽来弥补灰白的人生，这就是人世、
山林、净土中最真实的风景。
下山时，她很认真地对我说，她有一个八岁女孩，想送给我，也好日
后让姐弟相互有个伴。说实在话，我很想答应她，可是我毕竟太穷了，很
难养得起，再则我总不能乘人之危，夺人所爱吧，我心里酸酸的，什么话
也说不出来。
常说：“人穷志不短。”她经常打着赤脚挑塘泥，沉重的担子泥泞的路，
一干就是一整天。沉重的体力劳动，生活的困苦，在双重的压力下日夜忙碌，
使她筋疲力尽。可是事与愿违，想挣脱贫穷，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家之主的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常年久卧病榻，子女有多，一个
女人处于贫病交加的处境中，千斤重担一肩挑，必须独自趟过前进路上的
沼泽。常常不顾山高路险，形单影只，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尽管前
途渺茫，但她没有垮下来。也许没人知晓，一个女人的悲哀，人生中隐藏
着几多无奈、穷困和苦难。想生存必须坚强，只有坚持下去，才有希望。
一次我找了一块和她裤子颜色一样的布，要给她接一下太短的裤脚，
她似乎有些羞愧，她那爬着丝丝细纹的脸上，透着沧桑的微笑，用低微的
声音说：“不麻烦你了，裤子是借的”。由此我联想到，她总是一坐下来就
脱鞋，说不习惯穿鞋，况且鞋又不合脚，这鞋和她所穿的裤子一样，肯定
也是借的。
夜幕降落了，操劳一天的山里人，已经进入梦乡，我却怎么也不能入
寐。我翻箱倒柜寻找着我总也舍不得穿的那块布料和我仅有的一双新布鞋
我比过她的脚，这双鞋让她穿是很合适的。
在静谧的夜里，北风呼啸，我守着如豆的孤灯，为她赶做下装。虽然
已到临晨可我一点也不感到困倦。冬天的夜很冷，我把两手相互搓一搓接
着再做，当听到第一声鸡啼时，我做的新裤子终于告竣。
第二天，南方女人又一次登门，我们亲热地相视而笑。我拿出裤子，
让她把无法换洗的裤子换下来。就在她换裤子的间隙，我在无意中偶然
一瞥的刹那，感到了深深地震撼。她身上穿的所谓线裤，竟是用旧手套、
旧袜子之类的线织的，参差不一的颜色，杂乱不齐的线头，以及补缀在
上面得各种补丁，足以看出她生活的潦倒与艰辛。
由于窘迫和尴尬，她饱经风霜的脸上飞起了几片红晕。那不是少女
的娇羞，而是做人的尊严。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心里的感觉除了怜悯之
外绝无丝毫的鄙视。
朴素的东西也许是最有价值的。在劳动者的粗布衣服下面，掩盖的
是强健的身躯和不屈的意志。虽然眼下，补丁衣服近乎绝迹，可是当物
质和精神遭遇双重压力的情况下，补丁即使贫穷的标志，也是自强不息
顽强图存的象征，我对她充满了同情与爱怜。
有时我留她在我家吃饭。当时最好的饭菜，便是用小磨磨出的小米
浆，经过发酵后摊出的煎饼和南瓜小米熬的粥，我们说说笑笑共享美餐
不是一家人胜是一家人。友情是人生中的调味品，也是人生的止痛药。
当穷神悄然进来，虚伪的友情就会仓惶地越窗而逃。人间的真善美来自
于真情。
南方客人，千里迢迢专程来看自己的儿子，她把家里最好的东西带
来了。她所带来的糯米面，本来想制作元宵的，但因本地没有做馅的原
料，只能捏成饽饽煮着吃了。可怜的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吃到自己
亲手做的家乡特产，千里迢迢带来了糯米和包粽子的箬竹叶，最终却
未能如愿，不能不说是一件恨事，我很为她遗憾。
我总在想，同样的母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一种是在身
边，能看得见的爱，可她呢，想见看不见，相触更不能，这样的爱只能
化为想念，时间愈久，思之愈切，直至永恒。

13569003962

不错，写的非常好，多角度的细节描写更突显你写作技艺的高超。在那穷困的生活条件下，在双重压力的打击下，南方女人的那种执着，对爱的无畏追求更突显她高尚的人格品质，正所谓人穷志不短。我们都为人妻为人母，能体会到那种对儿子的思念，并且她是多么渴望能听到孩子的一声对妈妈的呼唤，看到孩子那呆滞的目光，那生疏的表情，母亲当时的心情是何等杂味交织，何等苦涩，看到这里，我也潸然泪下。在你的文章中，我看到困难时期下友情的坚贞与高贵。母爱的方式多样，但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对他好，让他过得幸福。也愿好人一生平安。         你的读者，会丽。                  

半瓶香水

13569003962 发表于 2014-8-22 21:21
不错，写的非常好，多角度的细节描写更突显你写作技艺的高超。在那穷困的生活条件下，在双重压力的打击下， ...

呵呵  谢谢你的支持  这是一位奶奶-申勤玉的作品  喜欢就多多关注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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