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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市刀
天道合从遥远的地方来,似乎要到更遥远的地方去。所以他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于是只有不停地游走。自由而洒脱,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今天的天蓝得像一块玉,而地上没有一丝风,岩石却慢慢向沙土转化,因而会出现很多沙丘。但前面的这一个似乎有点奇怪,它像极了一个人形的样子,仰面朝天如呐喊的样子,虽然已经风化得非常厉害了,却始终保持着一个人形。天道合心里暗笑了一下,以自己平时飓风一样性格走过去它必定被抹平成一小块平原,但今天还是自己绕过去算了。而他的旁边却还有一个女人的样子,跪在那里,仰面向他,关切之情生动而鲜明。长发素衣的美人,她生前一定是的,如果她有活过的话,那将是怎样的一段往昔。天道合注意到她望着的地方,正是那男子形象的锁骨处,那里居然有一个突出的把柄。天道合一个弹跳用手抓住,向上一拔。尘土簌簌扑落,整个被提了上来,是一支似剑如刀更多像一把刀的器具。它如骨似玉握在掌中居然十分称手。刀面之上似乎还有两个字:夷市。而且好像是镂空的,天道合用手捅了捅,但并不是这样,而它的背面,那字却明明是反的。天道合不由再次捅了一下,仍透不过去,只能心里奇怪罢了。天道合在胸前顺着平挥了一下,却顿时带出来一卷黄沙,铺天盖地,如一条天河飘带横空出世,飞泄于眼前。天道合吃了一惊,定了定神感到并不是癔象,平静地把它收了起来。
连日的劳顿已使他有些疲惫,虽然他体魄一向强健。而远处正好露出屋宇的一檐,他便想赶过去哪怕暂时歇一下脚也好。天道合望望前面的小屋,快步赶了过去,休息一下下,那才是他当前最最关心的。
屋前有一位姑娘,正伺弄着花草,在这遍地黄沙的地方,这真的是实在难得。“姑娘,我是一个行脚的路人,想在此歇一下不知是否可以?”天道合问道。
女孩抬起头,一张极为俊秀阳光的脸,天道合感到似乎在内心深处的某一个地方有一封闭的一个影像忽然间解锁。她确乎有一些异样,但看上去又那么的平常普通。“小处狭陋了些,不嫌弃的话您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弄些茶水来。我叫吕思齐。”她笑得也很灿烂。“麻烦姑娘了。哦,我叫天道合。”叫思齐的女孩将他领进了屋里,端出茶水。天道合呷了一口,十分甘美。“姑娘很爱花草不是,所以茶也冲得鲜美。”“是啊,花草多好啊,都不比人会行险走恶,那样的心地。我还有在人形丘那儿种了许多呢,只是并不见发芽。”“你说那两个似人形状的土丘那边吗?我在那儿得到了这把刀,我想它应该算叫作刀吧。”天道合将刀拿了出来。“就是那边。你一定是从他脖子下边拔出来的是吗?”吕思齐一面回应一面打量着这刀。“每天从那里经过的人不在少数,都从未有过这样出格的想法和举动呢。这真是十分奇怪的事情呢!它这字像是镂空的却又不是,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天下奇特的事物很多,你只有见怪不怪才对,不然早惊怪死自己了不是?”天道合笑道。“那样天底下就不会有一个人能寿终正寝了不是?”吕思齐也格格笑了起来。“——大家全惊吓过度而死。”“不过它倒有一个真正奇特的地方呢。你跟我过来,看看。”天道合说。
两人来到户外,面对一个巨型沙丘,天道合用力一挥,一道电光划过,顿时就夷为了平地,直剩下烟尘滚滚。“天啊!”吕思齐叫道。“很吃惊啊你,很厉害不是?”“我是说有一个人被你打着了。”“是吗?快过去看看。”天道合见她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急忙跑去看看究竟。真的就有一个人。“你藏在那儿干什么?”天道合十分愤怒,掂着刀问他。“义士饶命!我什么都说,只求你不要杀我,我只是一个探子而已。进攻的计划我一概不知。”“什么?计划?”“进攻对面碧缕城的计划呀。”“谁要攻它。”“对面的蓝绫城王。”“幸好我只是个路人,不管尔等的闲事,要不然我不杀你,回去你也会被以泄露军机罪处死!快滚,险些让我枉杀掉一个坏人。”那个人一溜小跑地走了。“他们打仗倒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两个城的大王,一向就是死对头。——只是我的兄嫂正住碧缕城里!”随后赶来的吕思齐叫道。“那有什么?打仗的事你又管不了,叫他俩暂时避避就是了。”天道合说。“那一城的几千黎民怎么办?”吕思齐质问天道合,好像战争是由他发动的。这回轮到他吃惊了,一路上生死的事看得太多,以至于他都麻木了,“救得了这一城的百姓,下一城的呢?大王们扩疆拓土的野心,你阻止得了吗?”他反驳。不料却惹怒了思齐,“——君子以仁爱治国!你以为天下是某一个人的吗?——天下是苍生的天下,苍生是天下的苍生!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管就是自由的吗?——你的忧伤无所不在,所以你才四处游走,只有全部收集了它们,安葬齐了,你才会获得安定不移的自由!”一句话击中了天道合的死处,他不言语了。她就像一支箭刺穿了他。“是不是这样,你说是不是这样?!”吕思齐却还揪着不放。天道合笑道:“好厉害的一张嘴巴。那又能怎样,你不是想让我杀尽全天下所有的大王让我那将来的寡妇获得永远安定不移的自由吧?”“有什么不可呢?你不正好有那样的一把利器吗?能——夷城市而为平地!”男人的尊严被贻笑殆尽。“好了,那就随你去吧。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就是,我一定会奉陪到底。——但是纵然是她一千个愿意我也不愿意谁去做那样的一个女人。”天道合妥协,末了一句却让吕思齐感动良久。
次日清晨,饭菜已摆放在桌子上了,并留有一张纸笺。娟秀的字迹:我有办法了,去说服碧缕王,让全城百姓出城躲避。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个傻妞,还真的是一根筋。”继而他很想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傻法。胡乱地吃过一些,就跟去了。
天蒙蒙亮,吕思齐就进了城,顾不及兄嫂,直奔王宫,谎称自己有军机禀报,被带到碧缕城王面前。“蓝绫王要来攻打碧缕城了,我恳请大王可怜一城百姓,让他们出城躲避。”吕思齐开门见山。“哈哈,一切果然在不出我之所料。”碧缕王笑道,“我早已经胜券在握,一半个百姓也不会损失。这些本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不过你爱国之心可嘉,领个赏钱,回家等本王胜利的消息去吧!”“刀剑无眼,胜败无常,一旦他们攻进来……我还是恳请……”她的话未讲完,碧缕王已明显地不高兴了,“你认为他们打得进城来我打不出去吗?你是不相信本王治国平天下的谋略了?那样的胸襟气度也难怪你一小女子能懂……”他忍着又压了压冲到胸口的怒气,“这是我的攻略图你可以看一下的,”抛下来一张图纸,“看看我到底有几成胜算。”“小女子并不懂兵法之类,”吕思齐却将那图揣入了怀中,“只知道生灵涂炭和失去亲人以后的痛楚。所以还是……”“什么?!”大王的好脾气终于发挥到了极致,“轰出去!”
吕思齐被赶了出来,径去了哥嫂家,讲明这一切,最后说:“至少我得到了这证据不是。”掏出那军略图给他们看。“这就好办了,写一张告示,附上这图贴到集市上,不由得百姓不信,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找地方躲避这战役。”哥嫂一起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说到做到,告示一经贴出,有深信不疑的,有将信将疑的,但凡一有人出城,其余人就纷纷跟风起来,那些守城的卫士渐渐地拦也拦不住了。一座城马上就兵慌马乱起来。
“这不是扰乱军心吗?”大王知道必定是她干的,但是,“怎么办才好呢?”“她还带走了军机图,万一她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呢?”旁边的大臣也连带提醒。“搜捕她赶快!”大王下令。
吕思齐被捉住时,还在劝说那些因年迈而不肯出城的老人。
天道合来到城外时,百姓已纷纷外涌,心里暗笑:“这小妮子,还挺能搅和的啊!”却听到有人嚷嚷:“那个好心报信的小女孩儿,被大王捉住了,要在屠宰场正法呢!”“顾不上她了,我们还是跑吧,只有躲开这战争,才不会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天道合过去问清了具体地址,急忙赶过去。
这是一个杀猪宰羊、屠驴戮牛的地点,吕思齐已被绑在中央,行刑官还在最后逼她承认是通敌的间隙。吕思齐大义凛然,矢口否认,反质问他凭什么判自己是叛国罪。“看看这一城你弄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这罪名还要剩余很多!”行刑官骂她。“那是国王不听我的劝谏才搞成这样的,错不在我。”吕思齐反驳,“我死而无憾!”她的兄嫂被那些士兵拦着,一味喊着她的名字,任凭她怎么喊劝,就是不肯回去。
“情况真是糟糕透了!”天道合心叫一句,“错都在我!”一声高喊,一个弹跳飘移过去,中间加一个点跃,刀光一削已斩断缚她的绳索,顺带一个旋转那刀锋利的刃即在行刑官的颈项上滑了一个圆的圈,对他喝道:“现在已不关你的事了,滚开就好!”拉了吕思齐的手就走。“看看这是什么糟糕的鬼地方!”回头一个平扫划过,电光火石飞溅,杯盘狼藉、满目疮痍的屠宰场一下子夷为了平地。那些士兵哪里还敢追杀。这样一个至情至义的女子,本来他们就不曾想过杀死。两人在前,兄嫂在后,随着满城的乱人一起向城门口跑去。
忽然背后有箭羽飞来,原来是大王亲自追杀了来。“我来抵挡。”天道合迎了上去,丁丁当当,乒乒乓乓,一大批兵甲倒地。“去杀她!”气急败坏的大王向自己的贴身侍卫下了命令,这些精英中的精英纷纷弹跳而出,追了出去。金刀侍卫一个阔步正向天道合扑来,果然是骁勇善战的匹夫。天道合足尖向前一点,人身飘退,同时向前劈出一刀,一下迫得金刀侍卫倒退了几步,眼前地面竟被击裂一道巨缺。这让他岂敢怠慢,只能以更快的步伐追逐,一路上使出来眼花缭乱骇人的攻势。天道合但见一团金花滚了过来,拼力狂削,刀气竟纷纷折出圈外,可不是奖赏自己来的,他于是极力一跳,登上一间屋顶,看看吕思齐人还安全,才与追击上来的人缠斗起来。两团人影腾挪飘移,跳角跃檐,如两只雀儿跳舞。看得大王整个人都呆住了,虽然是征战无数,这样的身手展露,他生平确实是头一次看到。
慌乱的人群中早混有真的间谍,一部分回去报了信,另一部分便伺机刺杀这大王。时机已到,一缕箭羽便射了过来。“保护君主!”思齐的兄长大叫,反扑回去。那些侍卫只道他使诈,并不当真。于是一支箭正中他后心。“夫君!”他的妻子也奔了回去,正挡住另一支飞来的箭镞。夫妻俩相拥而倒,那些士兵才纷纷折回去击杀放箭的刺客。吕思齐大叫:“这样的君主,为什么还要救他!?”也跑了回去。大王却吓得屁滚尿流顾不上杀她了,因为一城人的命都是他的,所以他的命就特别的金贵,大叫着“护驾”翻滚而逃。金刀听着呼救,比大王还慌,撇下天道合,急忙护他的驾去了。而吕思齐已伤痛过度不能自持,天道合揽起她,跃上距自己仅几步之遥的城头。
而对面蓝绫城的大兵已经压境,乌压压的士兵像蚂蚁一样疯狂,呐喊声铺天盖地,撼人心魄,一面只有大王亲自出征才会有的大旗迎风招展。“看看这女人惹的祸!还得由男人来收拾吧!你且站好了。”天道合放开吕思齐,拉开架势,一股力道蓬然勃发,夷市刀于虚空中艰难滑涩地缓缓步进,一个横扫似遭到万千均力的阻挠,而当它终于一式横成,最恐怖的景象发生了:那面前千军万马轰然倒地,鲜血将整一片沙土染成一幅巨大花形图案。城头上一片嘘声响起。
“好惨烈的景象啊!”
吕思齐震惊得恢复了精神。
“我们走吧,别看它了。”
天道合其实早料到了。
“好英雄,可否再和我一起享受屠城的快感,杀尽蓝绫城王忠义的黎民,他的城已归我所有了!哈哈!”
碧缕王已冲出城外,在下面高兴地冲他俩狂喊。
吕思齐怒不可遏,夺过夷市刀朝他抛了过去,只看见一个飘旋划过,刀回人手已经有人头落地,碧缕王那硕大的头颅一经着地即震得所有人心底一颤。
“别看它了,怪恶心的,我们走吧。”
吕思齐面无表情地说。
俩人从城头跳下,落在一匹马上,飞奔而去。
“没想到两个死人也能造出这么大的事端。”
“如果两具沙像真的活过的话,就是你,就是我。”
“真不知是该谢他们了还是恨他们了。”
“是我们现在是替他们活着了。”
“再去看看吧,说不定真的能给一个答案呢。”
两人回望自己曾拯救过的城市,“这么漂亮的一个城市,你忍心把它变成一堆土灰吗?”他问,不知是在问刀,还是在问人。“它拯救了我们的心。”她说。
而眼前的两具沙像却不知为何已倾倒在一处合成了一个整的土丘,恰似一所小小幸福的坟茔。
更奇怪的是,而它的旁边,吕思齐种植的小花非但破土,且竟纷然绽放,自然是十分绚烂。
她依在他的身上,在夕阳残辉当中,从远处看在天地间便形成了一个虚幻小小所以又同时因此巨大的,红彤彤的“人”字的剪影,遗世而且独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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