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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槐花香
“婶婶,别送了,你回吧!有空我还会来。”我回头,立在寒风中的她,衣服显得有些单薄,人也比以前瘦小了许多,她正撩起上衣的大襟擦着眼角。瞬间,我的心不禁感到了酸楚,又凭添了几多怜悯。
邻居都喊她槐花,可我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一直喊她婶婶,虽然与她一墙之隔,我总感到似乎是一家人一样。她从来都是布衣布鞋,很少穿新衣服,更没有金银首饰,却有着从容自然的美。人不求人一样长,她没有左顾右盼、浅浮而不安分的眼睛,却有咄咄逼人的骨气,没有夫荣妻贵,却不乏仁爱之心。她住着一座很大的四合院,可惜,她在二十五岁时变守了寡,膝下无儿无女,从此形单影只,在这个院子里孤苦的生活着。农忙种地,农闲给别人纺线,做些针织维持生计。
她所居住的四合院,不像北京的四合院那样雅致,院里没有紫丁香,没有晚香玉,也没有雍容的牡丹,洁雅的玫瑰没有任何神秘和文化色彩。只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笨重的榆木大门,常常用两手推开一扇,或用同样的方式开那一记扇,因而,她家的门经常半掩着。院子呈方型,绳子上搭着女人的衣服。西南风道里筑一简陋的鸡舍,上面又筑了六个生蛋的窝,里面铺些麦秸干草之类的东西。高台阶的西北角种着几株水仙花。东北角有棵很大的古槐,树身粗壮,枝繁叶茂,树上的槐花,清丽自然,宁静的大院里,没有人声喧闹,只能听到槐树上蜂群轰轰鸣,堂屋里布机频响。
小时候,常和邻居的伙伴们一起在这个院子里玩,跳皮筋,做作业。婶婶对我可好了,有时她歇下纺车,站在台阶上摘槐花,和我一块儿吃槐花拌饭,那浓郁的清香,至今难忘。有时我侧卧在她的铺上,看着她盘着腿纺线,听着纺车的嗡嗡声,进入梦乡。醒来时她还在不知疲倦地纺着,而我身上去盖上了粗布单子,那是她小心翼翼地给我盖上的。我觉得槐花婶的家就和我的家一样。
她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每天天刚朦朦亮,她便去河边担水,打扫院子,喂鸡做饭,下地干活,下园种菜。夕阳西下,回到四合院,通常情况下,她借着银色的月光洗碗,给鸡舍堵窝,收鸡蛋等,一切家务,都在月光下做,从不点灯。有次她逐屋收蛋,在一个下蛋窝里,竟然掏出一条蛇,怕没有用,哭也没有用,要生存,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胆子也就大了。生活就是这样,日用在转,她在忙碌中打发着日子,困的时候,两眼怔怔地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年春天,三位干部住进这个四合院,院子里顿时有了生气,平时只开一扇门,现在两扇门同时敞开着。干部们都是有素质、有文化的人。每天有写不完的东西,常常忙到深夜,白天也有很多的工作。尽管如此,挑水、扫院子这些事,总是要抽空做的。自他们来到这个院子,水缸总是满满的,婶婶想去挑水,干部们就把水桶抢过去了。有时他们下地,回来时每人都提着一捆捡来的木柴,供她烧火用,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出去了,她就把三个热水瓶冲得满满的。几个月很快过去了,干部们走了,走时婶婶没在家,他们在桌上留下一封信。
几年过去了,我们搬了家,也就不常去槐花婶家了。有天婶婶特地来找我,让我给她念信,没有信封,就一张纸,抬头写房东嫂子,下款为三位房客。信的内容极为平常,只是寒暄,客套之类的话,最后一句是:你要自己多保重!信念完了,婶在擦泪,这又何必呢!我想劝她,让她高兴,可又找不出恰当的话来。当时我说的话很可笑,婶婶你应该把他们留下来,你可以对他们说:“喂!谁愿意在这里挑水,就留下吧!”婶婶笑了:“憨闺女,尽说傻话。”
几度寒暑,几度春秋,生活的重压,环境的变迁,多年来没见过婶。当又一次见到槐花婶,她已经老了。失去光泽的面容,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的满脸皱纹,记载着生活的苦难和艰辛。
当我再次看到,那张变得褐黄而保存完好的信时,我感到了那张沉甸甸的分量。我再 次读给她听,在那些平常话中突然领悟到新的含意,那决不是一般的寒暄、客套之类的话,那是从肺腑里发出的最深沉的同情与关怀。这一次,不仅婶婶掉泪,我也不禁泫然泪下。
人在无助时,是多么的需要关爱,哪怕仅仅事一句安慰的话。良言一句三冬暖,几句关注的话,给了槐花婶很大的精神力量。婶婶直到垂暮之年,还忘不了,还愿意听。
夜晚漫步在月光下,望着隔壁的槐花树,榆木大门——四合院——古槐——槐花婶,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那样的样遥远,那样的温馨,又那样的苦涩。
中秋近了,月色很好。我喜欢在月光下想心事,想童年,想槐花婶和她的四合院。有时我想,如果时间倒转,槐花婶或许会换一种活法,或许会儿孙绕膝,共享天伦。好多人都是活过去后才明白,干嘛自己束缚自己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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